半袋子地瓜干儿
新即墨
作者：
新闻 时间:2022年11月24日 来源:新即墨
刘可训
这是发生在上世纪三年自然灾害中我姥姥家的真实故事。
六月天的一个中午，姥爷下地回家，对正在熬菜粥的姥姥说：“福来的两个娃饿得已经下不了炕了，如果再不吃点粮食就……”姥姥搅了搅锅里的野菜粥，轻轻叹了一口气，眼睛潮湿了，说：“家里只剩下一袋子地瓜干儿了。”
福来是我的二表舅，是大姥爷的儿子，幼年时因患有小儿麻痹症腿落下了残疾，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。大姥姥去世的早，大姥爷再婚后又生了四个娃，无暇顾及二舅，二舅从小是我姥爷姥姥抚养长大的，并帮衬着他结婚成家。
空前绝后的自然灾害使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，填饱肚子成了当下最大的问题。
吃过午饭，姥姥拿出家里仅有的一袋地瓜干儿放在院子里晒着，里面芝麻粒大小的“小黑油子”（一种虫）四处乱跑，这是能救人性命的宝贝啊！姥姥左端详右思量，最终下了决心装入了两个小袋子。姥爷在一旁窝了一锅旱烟，轻轻划了几下火柴，火苗在烟锅里微弱地跳动着，发出滋滋的声音，姥爷狠狠吸了一口烟，卯足了劲说：“等天黑再送吧。”然后，下地干活去了。
傍晚的天空还有些光亮，姥姥在收拾后院子，眼睛一瞥，忽然看到一个人影，人影在厅堂站了一会，然后背起一个东西迅速转身急急匆匆摇摇晃晃地离开了。
姥姥喊着“干什么的”，便三步两步来到厅堂，角落里只剩下一小袋地瓜干儿了，姥姥跑出前院瞭望那个远去的背影，浅一步深一步摇摇晃晃，是福来！是姥爷的亲侄子啊，他背着的那一小袋子地瓜干儿是姥爷天黑后要给他家送去的呀！
姥爷回到家，姥姥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事。空气里氤氲着恼怒、悲伤和哀愁的情绪。沉默良久，姥爷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说道：“省事了，晚上不用去送了。”姥爷眼睛红红的，声音有些哽咽：“都是善良的好孩子，如果不是饿得要死人，他也不会这么做的。”姥姥满脸怒色，眉头皱成了山丘，嘴巴撅得能挂住油瓶，情绪激昂地说：“太不像话了，他竟这么做！这是什么？是……”那个“偷”字刚要说出来，又咽下去了。
以后的日子，姥爷和姥姥把这事深深埋藏在心中，从未提起过。
二舅每每见到姥爷姥姥都小心翼翼地躲避着，唯恐躲闪不及迎面碰到。但是，姥姥姥爷始终像往常一样招呼他和孩子们来家里坐坐，时不时给他们一些食物、衣服等生活用品。
多少次二舅憋足了劲想开口说点什么，都被姥姥姥爷及时转移了话题。
多年以后的一天，姥爷病重躺在床上，二舅突然跪在姥爷、姥姥面前泣不成声地忏悔此事，两位老人家风轻云淡地说：你记错了吧？我们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啊！
姥姥、姥爷用善良和宽容“忘却”了此事，融化了二舅多年来压在心中的羞愧和自责！
假如当初姥姥、姥爷把二舅不光彩的做法倒腾出来，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二舅一家人，真的不堪想象能发生什么恶果。
时光流逝，苦尽甘来。二舅和他的孩子们对年迈的姥姥、姥爷细致入微地呵护照顾，堪比亲生儿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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